【林秦】悬崖 （4）
5个小时前。
秦明猛地惊醒，心脏跳的要蹦出胸腔一般。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做了个长长的噩梦，雨夜，荒山，怪物，受伤的林涛……还有，坠崖……
身体的知觉在一点点恢复，秦明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似乎多处擦伤，但没伤到筋骨，他晃了晃头，还好，没有脑震荡。
耳边山风呼啸，他还在野人山，这一切都不是梦。
林涛，林涛呢？
秦明努力睁大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眼前有了山峦和丛林的轮廓。
他紧张地四面环顾，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彻骨的寒冷从心尖上那一点向外蔓延，甚至压过了浑身的酸痛，让他浑身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秦明试了几次，终于把自己撑起身来，两只腿摇摇摆摆地站不稳，像一只初生的鹿一样，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林涛身边，又噗通一下跪倒。
手指哆嗦着伸出又缩回，做法医这么些年，秦明从没发现自己有如此怯懦的一面，不敢伸出手去探一个人的脉搏，如果林涛真的——光是想象，秦明就觉得眼前发黑，胸口憋闷的几乎窒息。
而林涛又一次拯救了秦明，他的身体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声音犹如心脏起搏器的电击，一下子穿透了秦明的胸腔，让他猛地透出一口大气来。
林涛还活着的事实令秦明头脑中霎时一片雪亮，他迅速地把俯卧的刑警队长身体扳过来，面对面坐着，头搭在自己肩上，冷静而小心翼翼地检查怀中人的受伤状况。
还好，除了擦伤，并没有比肩膀处更严重的伤口出现。
林涛头昏沉沉地，肩膀已经疼到麻木，嘴角却露出一个大喇喇的笑容，“老秦，你放心，我死不了……”
他仰了仰头，微眯的眼睛渐渐睁开，有些吃惊地看着头顶的天空：“我们现在在半山腰？这里离崖顶没多高……难怪没摔死……”
“你别说话了，”秦明皱眉看着林涛裂开的伤口，血透过他刚刚的包扎殷红了一片，“眼下情况很复杂，可第一要务是处理你的伤……”
“必须跟大宝他们取得联系……”林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我明白，你老实待着，我来想办法。”
秦明让林涛躺下来枕在他腿上，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他们坠崖，已经过去了将近3个小时，这时候大宝他们肯定已经到达了山顶，也发现了尸体和他们两个坠崖的痕迹。但他们不会想到在这离崖顶不远的地方，会有个凸起的平台，让他们没有直接掉落崖底一命呜呼。照推断，小黑他们绝不会放弃寻找失踪的队长和法医二人，但如果是回到山脚下进行搜救，那范围就太大，耗时也太久。
秦明相信大宝能从山顶的打斗痕迹中推测出悬崖上还有第三人的情况，可即使如此，能由此判断出他们掉下悬崖却没死这种武侠小说中才能出现的奇迹也是不科学的，他开始估算从他们抬尸体下山到山脚，有了信号向上级报告增派人手，甚至出动直升机进行搜救的可能性和时间……这个过程可能长达一天，就算是谭局亲自出马也要12小时，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们能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林涛在发抖，尽管他竭力控制，秦明的双腿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震颤。秦明叹了口气，他冰凉的手掌轻轻覆盖男人的额头，不出意外，触手一片滚烫。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垫在林涛身下，站起身来观察周边地形——这是一段不算宽的平台，从山体中突兀地延展出来，他们真的很幸运，落在平台上，下落过程中又有灌木树枝的缓冲，没受什么伤；那个早一步掉下悬崖的怪人，冲力过大，四下没看到他的身影，大概是直接滚下山了。
虽然明知没有信号，他还是不死心地再一次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脚下的一小块区域，秦明眸光一闪，突然发现了一处绝非天然形成的斧凿痕迹——在被一大丛灌木掩盖下，之前在黑暗中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一条路。
“林涛，林涛你醒醒。”
刚刚陷入一片虚无恍惚中的林涛很不情愿地被秦明叫醒，眼皮干涩得快要睁不开，嗓子眼里也像要冒了火一样，他头一歪想要继续睡，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眼皮，秦明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响：“起来，林涛，别睡，快起来……”老秦哭了？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样，林涛一激灵清醒过来。
他抬眼就看到秦明布满泪痕的脸近在咫尺，这一惊非同小可，长这么大没见秦明哭过；“怎么了老秦？发生什么事了？”
秦明揪着自己的领口，一口白牙用力咬住饱满的嘴唇，布满泪痕的脸涨得通红。就在林涛担心秦明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的时候，他听见秦明说：“坚持住，林涛，活下去，别离开我。”秦明的声音一直是低沉而冷静的，即使是激动时也拥有一份克制，从未像现在这样饱含了满满的不安和激荡的情绪，是自己，让秦明如此激动到失态的，林涛仿佛醍醐灌顶般，骤然明白了——他和秦明，早该明白的，自己真是个傻子。
“别哭，秦小明，老子死不了，不是早就说过了？”林涛咧嘴笑了，秦明带一脸“你烧糊涂了”的表情看着他，眼眶还红着，厚嘟嘟的嘴唇微张着，被自己咬得充血，嫣红湿润，林涛真想也咬一口，可惜现在他体力不济，连自己坐起身来都不成——这计划还是先搁着日后再实现，“扶我起来。”
秦明扶起林涛，有些狼狈地揩了揩脸上的泪痕：“我发现一条下山的路，你有没有想过，野人山的传说，有可能是真的？”
“什么？”林涛现在脑子已经不太灵光，听了秦明这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是说，刚刚悬崖上的那个怪物？”
“他们并不是真的‘野人’，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但有可能长期与文明社会隔绝，但是他们有人类的智慧，给自己做衣服，做武器，并且在这悬崖峭壁上修了路，野人山悬崖这半坡，与邻市的沼泽带接壤，一直是个无人问津的区域，他们也许就生活在这悬崖之下。”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不是Discovery看多了吧？”
秦明瞪他一眼，“刚刚我们经历的这一切还不够匪夷所思吗？你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你，你说的对老秦，这么想来，那具悬吊的尸体，会不会也是他们的人？”
“很有可能，”秦明点头，“也许他们刚刚把路修好不久，记得我们刚刚听到下面传来的歌声吗？那个吊死的人，也许是被行私刑，又或者某种仪式。”
“这案子回头破了，咱俩说不定还能被探索杂志请去做采访。”林涛又想笑，嘴刚咧开气流岔了道，难过得咳嗽了两声。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秦明嘴上抱怨，手上却温柔地给林涛顺着气，“从悬崖顶上看下去，根本看不到这个平台，我们不能指望大宝他们发现我们在这，唯今之计只有往下走，到了平底再求援。”
空气突然的安静，林涛那双自带狗狗眼攻势的眼角下垂的大眼睛，温柔又深情地望着秦明，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林涛现在身体状况，动都动弹不得。只有秦明一个人下山去求援。
秦明庆幸自己穿了三件套，也庆幸他自己总是贴身带着一把手术刀，割破西装马甲，给林涛的伤口再做了一层包扎，又把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让他相对舒适地靠在崖壁边。
“你要坚持住，我很快回来。”
“带上枪。”林涛右手动不了，左臂艰难地去够自己配在右胯的枪套。
“不用，留给你。”秦明按住林涛的手。
“不行，下面情况未知，说不定还会遇到‘野人’，如果发现了那攻击我们的人的尸体，会对你不利……”
“我有这个，”秦明举起手中的手术刀，“比枪用着顺手。别说了，省省力气……”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林涛还要说话的嘴唇，“不要睡，等我回来。”
